火童

【堂良/十八春如玉】

（一）

周九良倒是不大在乎的。一连几日借着共事人的名号找他。来了几次，次次都扑了个空。孟鹤堂好像是在吊着他似得，使他得不到回应就自己认命乖乖回家去。可他反而觉得这是一件美妙的事，进而对孟鹤堂更加悠然神往。

在一个星期末。周九良竟觉得这件事变得无聊起来。叫一辆黄包车，在午后沉沉时光中找他——他向来都是在的。可如今却不知道去往哪里了。

趣味是少有的。他并不善于发现这趣味。而如今，又一个珍宝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乐趣存在的最后一个夜晚。暴雨几乎下了一个夜晚。周九良并不急着睡去——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多失眠一个晚上。电话响起的时候，沉寂地屋内像是响起了一道惊雷。

“航航？你明天有事么？我请你吃饭。前几日我出差了，仆人说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一直来找，我猜着是你。抱歉，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但管家没有告诉你么？”

雨停时。周九良翻身将头埋进软绵绵地枕头里。周九良想不清自己回了他什么，只知道那头的人带了点笑意。嘱咐他好好休息。心也就安了下来。特殊的滋味在他味蕾上跳跃。

其实，他听管家说过的而且不止一遍。只是他想当然地认为是孟鹤堂的计谋，于是便日日都去。反而闹出了个大笑话。他顶怕别人笑他。也没告诉孟鹤堂真相，只推托说“我是不知晓得。”孟鹤堂便自责起来，叫了当下时节最好的吃食请他吃。周九良望着琳琅满目地菜品，暗自想：名门望族出来的人果然都不错。可又转念一想，都已是民国了，他怎么还抱着一副旧思想呢。孟鹤堂见他不吃，以为他还在为着先前的事情生气，赔着笑问他“可是还在怨着我？”

周九良方才醒悟，摇了摇头，随手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这饭馆讲究，筷子上方下圆，结结实实地木头，拿在手里沉。他心不在蔫，手上自然也未用力。一下子，那菜又跌回盘里。溅起一大片汤水。孟鹤堂笑眯眯地递给他纸巾，半玩笑地问他“想哪家小姐呢？如此出神。”孟鹤堂也是借了玩笑的语气，说了心里话。可是周九良不明，低着眼眸擦着袖口上的汁液。

“莫不是——思春了？”
“您别信口胡说了。”

他感到脸上热烘烘的。待那阵热气退却，便觉得周围一阵阵的凉风。可见刚刚脸红的有多厉害了。周九良不想叫人看，心里头着急，那脸便又红起来了。孟鹤堂说他像个木瓜，其实这话也没错，他确实像个木瓜。

“嗳，您前几日去哪里出差了？竟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也不知给我来封信，让我闹出了顶大的笑话。”
“嗨，去南京了一趟。老家那边说是有点事要办，让我回去了一趟。哦，对了。给你的。”

孟鹤堂说到一半，忽的停了一下。一只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周九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他丢给周九良一只发条青蛙 可周九良没见过，摆弄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使它动起来。孟鹤堂静静地看着他摆弄那只青蛙，到令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来了。出了会神，才想起来他应是没见过这青蛙的。

于是忙上手教他如何使这青蛙跳动起来。他本是毫无恶意的。可是周九良看着发条青蛙在桌子上跳着，心中却不大欢喜。一来，这玩具印证了他在孟鹤堂心中的形象；二来，这青蛙让他知道了自己与他的差距。无论哪一条，都使他不爽快。周九良撇着嘴，愤愤的咕哝道“谁要这孩子的玩意。”

孟鹤堂见了，便将青蛙从桌子上拾起。那青蛙还在跳动，机械的四肢扑蹬着，劲道不大，却能让人感到不舒服。“不喜欢？扔了便是。”孟鹤堂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噗”的一声。周九良皱皱眉看了一眼发条青蛙，不说一句话。人家好心好意送给自己的礼物，却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弃掉了，那不是辜负了人的一片好意么。可是，他又不好再去拾那青蛙，慢慢地成了一个心结。

到底，周九良还是没有拾起那个发条青蛙。孟鹤堂见他在饭桌上一直不住地发呆，暗暗想着：怕不是心已经许给谁了。一个误会就因这一个小小的物件而落下了。俩人分手时心底都不大欢喜，但无论如何，终究是久别重逢，总归是喜洋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