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儿】卷一：《废物》①
东街的大大小小都知道，胡同儿里第三户人家的杨家的少爷是个不成器的玩儿主。胡同儿的那杨家，家里是干曲艺的，顺着枝往上倒腾，祖上还出过名家。可惜杨少爷年轻，对这种传统艺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玩，玩还就爱跟大些岁数的玩，大些岁数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那些低矮拥挤的排子房里出来的孩子们。个个都是人精。打架拍婆子溜门撬锁，什么没干过。
这些孩子中当属饼子的名号响。饼子最标志的就是他的那一张脸。跟石子馍似的。久而久之胡同儿里都管他叫饼子。杨少爷跟他关系最好。跟着也打过几次架，后来被出门遛鸟的父亲逮住，好一顿胖揍，那屁股肿的隆起了一座小山，杨少爷缓了好几天。每次饼子见了，总会有意无意的拿这件事打趣。渐渐地杨少爷也安分了些。
傍晚，学校才刚敲了铃。杨少爷正准备背着书包回家。饼子敲了敲窗户的玻璃窗，冲他一个劲的努嘴。
“少爷，走啊，上老莫吃饭去。”
饼子喜欢叫着杨少爷一块去吃饭，这样能省下不少钱。杨少爷在他眼中犹如一个人形钱包，奈何杨少爷人傻，也乐于请人。于是他冲窗外的饼子点了点头。
杨少爷大名叫杨九郎，只不过祖上有点家业，但是到他这辈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只是比周围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富点罢了。这个外号是谁先叫的并不清楚，逐渐叫开来是因为这个外号完美的迎合了周围那群老北京的喜好。听着又讽刺又好笑，仔细咂摸还有点仇富，国人大多都仇富。
从教室里出来，饼子一把就揽住了杨少爷的肩膀，生怕他跑了似得。饼子呲着牙冲他笑，一双眯眯眼放出精明的光，令人感到不安。杨少爷也不敢多问，只是跟着他走。杨少爷知道饼子下手极狠，手里掂着板砖，专找要害打。自然在他面前乖得很。
老莫就开在东街最前头，老远望去到真有几分外国的味道。老莫是家莫斯科餐厅，但老板是个中国人，价格还算公道，在东街这块死地硬生生的扎根了五年。
离得不远，杨少爷就听见偌大的餐厅里沸反盈天，打眼一望，里面压嚓擦坐了几十口人。杨少爷捂了捂自己的口袋，刚想开口就被饼子看穿了。
“放心，你哥哥我哪能让你这么破费。今天是老张他孩子生日，请了些人。咱俩溜进去瞎好吃一顿。”
杨少爷撇了撇嘴，一脸鄙视的看着他。“我不去，我差那个钱？”
饼子瞧着，讪讪笑了两声。也没再管他，推开老莫的门进去了。杨少爷立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了一会儿，也推开门进来了。饼子正跟老张家的小黑瞎聊，见他来，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就朝杨少爷走过来了。
“少爷？您也来了。给您介绍介绍，小黑，张九龄。”
饼子嬉皮笑脸地把杨少爷往前领了领。小黑自小家庭条件还算良好，就是有点心高气傲，听饼子管面前这主叫少爷，顿时上下扫量一番。杨少爷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他平日里也是被人供着的主，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饼子愈发凝重的气氛，干笑了两声。拉着小黑的手就往杨少爷跟前凑。
“黑爷，黑爷。咱这还有事求您。”
“什么事？”
小黑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看人时也不再夹枪带棒了。头略略抬起，只差用鼻孔出气了。杨少爷闷着不说话，只见饼子伏在小黑耳边说了几句，俩人相视一笑。
“没问题。不过一个月的汽水得管够啊。”
杨少爷瞪大了眼珠子，心想：装什么孙子。还不是一道儿的。再看他的时候带了几分鄙夷。饼子冲小黑点了点头，拉着他就出了老莫。
“嘿，我说，平时也没见你这么下贱啊。”
“你这话说的，我最近惹了个人，那人正好是刚刚那孙子的表哥，我想让他帮我说点好话。”
饼子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装狠，脸色坑坑洼洼的痘印也张开了，杨少爷心里一阵恶心。想着刚刚提出来的一个月汽水钱，饼子又该管自己借，心里就更不舒服。活该！杨少爷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你不是挺狠的吗？怎么不打他啊！”
“嘿！我说你你今天说话怎么这样。”
饼子一下子就把杨少爷给提溜了起来，跟提溜小鸡崽子一样。两道眉死死的拧在一块，看着他。也没打算收拾他，就是心里烦，想出出气。
“你知道他表哥是谁吗？”
“谁呀？”
“二爷，张云雷！”
杨少爷这才一脸恍然，撇撇嘴，也不挤兑他了。反而是一脸同情。饼子心里难受，看着他这表情，更加恼火。敲了敲他脑袋，就让各自回家了。
前几天他跟自家兄弟一块儿出去溜冰，租鞋的时候，租借处说没了。这不扫兴嘛，他有些恼，在那发了狠。把人祖宗十八代全骂了一遍。但他没想到二爷也在那屋里头。最终二爷看不下去了，起身冲他笑了笑，把自己手里的鞋递给了他。吓得他顿时连声道歉，带着兄弟们夹着尾巴走了。
二爷年龄稍小，但脑子好使，凭着脑子让众人对他心服口服，而且论人品这一带他也是头份。他一般不参与打架，但是谁要是敢跟他叫板，就等同于跟整个排字房叫板。饼子惹的这事儿，本来也不关二爷，饼子好面，他觉得这事对他风评不好。瞎讲究罢了。
杨少爷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就想起了张九龄。一张脸黢黑，外号真真儿符合他的形象。他没见过二爷，只是听说过几句，心下觉得如果是表兄弟，肤色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大黑，二黑
杨少爷顿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立在大街上笑了个够。周围路过的人都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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