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孟/玻璃糖]归家
我叫孟烦了，烦是烦人的烦，了是了然的了。了，在口语中是啦的意思，所以禅达里的那群王八羔子叫我“烦啦”。
烦啦烦啦，叫的人烦了，听得人也烦了。
我拖着一条瘸腿，躲在禅达浑浑噩噩地活了不知多少天。打败仗打的烦啦，活也活的烦啦。日子枯燥而漫长。直到我们这群在禅达躲着的溃兵被哄骗上了飞机，支援在缅甸的英国兵时，翱翔于天际时，我忽然福至心灵――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到祖国了。心中刚刚燃起的军魂又陡然熄灭了。
直到我们遇上死啦死啦。
我们跟着死啦死啦端掉一支日军小队，占领英国佬的飞机场，又迫不得已地蹿进大山之中。在山林中，死啦死啦一路走一路捡溃兵，像是收留几只小猫小狗一般，最后竟捡了有近千人。我们这近千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山林中，毫无声息，安静地像是山林中的鬼魈。令我惊讶的是，原来同我们差不多的溃兵、败兵原来有近乎千人那么多。死啦死啦在前面一步步坚定而有力的走着，山谷中回荡着他雄厚的声音。
“回家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他喊的如此响亮，如此有力。让人根本想不到他已经几天没有吃过正经东西了。还未上过战场就被抛弃了的新兵蛋子被他这句话，感动的涕泗横流。微弱的希望之火在他们心中又颤颤巍巍地烧起来了。然而我们这群真正上过战场，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变作一具具尸体又屁滚尿流逃出人间炼狱的兵油子们，只觉得他这句话太好笑，可是我们又笑不出来。只能默默地低着头，行尸走肉般跟着他走。
我们都有一个目的:回家。
我不止一次的梦到离我们有十万八千里遥远的北平。幽长宁静的胡同、傍晚时分四合院中传出的饭香、家门口那颗老树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呼唤着我，呼唤着我回到北平去。可是我回不去了，回不到我的北平了。 也许北平早已同东四省一样，一样的沦陷了。
滇军打仗并不比以凶狠、不要命的出名的川军差。甚至过犹不及，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支军队，愣是丢了缅甸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甚至于里面的一些人根本没上过战场，就被抛弃在异国他乡。后来我从其他人口中知道，云南盛产烟土，一些军官到了云南干脆直接卧了塌。撤退时都不忘抽两口。
死啦死啦心中的希望正一点点耗尽他所有的精力，如果有一天他倒了，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亦或者像所有的军官那样丢下我们逃跑，我一点都不惊讶——这是拥有希望的代价。
然而他从未问过我们什么，也从不喊一句累。他的眼睛永远明亮而有神，像天亮前烁烁放光的启明星。在我记忆中，他好像永远在走、永远不停歇、永远不失去希望。这样的人是可怕的，因为他无所畏惧。在无数次失败中，他总是能找到希望。他的脚步永远是最坚定，最响亮的那一个。 有时我真的怀疑他是个疯的，傻的。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想走回祖国去，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中去。我从未见过他这一号的神人，几天几夜不睡不喝不吃，眼睛也那样的明亮而有神，永远望着中国所在的方向。
我们也许回的到祖国。无论如何，死也要死在国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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